【文化观察】整顿网络用语被滥用,请先从春晚下手-pg电子娱乐平台
近日,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一篇题为《网络能让汉语更有生命力吗?》的文章,该文被中新网转载后,改了个更吸引眼球的标题——《不忍看到“撕逼”这样的粗鄙文字招摇过市》。这两个标题已经把这个事说的很清楚了:在一次活动上,专家对网络用语的泛滥表示了担忧,对“网络用语的流行,会给汉语带来怎样的影响?”这个问题,深表忧虑。
很明显,专家们对网络用语是警惕的,认为过度使用网络词语,以及人们过度使用互联网的习惯,会使汉语有被侵袭,甚至被玷污的风险。其实专家们这个忧虑有些杞人忧天了,因为汉语从诞生的那一天起,就一直被“玷污”着,汉语的发展史就是一部被各种外来语、通俗语逐步“玷污”的历史。以开放的心态接纳各种语言的侵袭,恰恰是一门语言能够发扬壮大的关键之所在。
一、任何一种流行的语言必然是对新词持开放态度的,封闭只会闷死语言
“容嬷嬷,给我拿块萨其马去。你说这紫薇,好歹也是个格格,白瞎了这身份,一点她阿玛的优点也没学来,这点事都掰持不清!”
以上这句没出现在任何影视剧或文章中,完全是小编杜撰的。编这段,主要是想说其中的几个词:嬷嬷、萨其马、格格、白瞎、阿玛、掰持,这几个词原先都是满语词汇,而如今都融入了汉语体系中。这举的还是一些普通话的例子,如果单看北京话或东北话,形容训斥、数落人的“hende”、形容挠腋下痒痒的“胳肢”、形容拿小刀把痕迹刮着清除干净的“咔哧”等,统统都是满语传到汉语里的词。
上边只是举了从满语转化成汉语的词汇,实际上,汉语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接收着各种语言“侵袭”。比如明治维新前后,日本人用汉字翻译了一些西方基本的词汇,如干部、物理、数学、化学、经济等等。这些译法又被中国接受,为中日两国接受西学奠定了概念上的基础。而这些词如今都成为了汉语中最基本的一些词。
英语转换的汉语词就更容易分辨了,沙发(sofa)、吉普(jeep)、咖啡(coffee)、坦克(tank)、摩托车(moto)、巧克力(chocolate)、巴士(bus)、披萨(pizza)、沙拉(salad)、三明治(sandwich)、芝士(cheese)、柠檬(lemon)、汉堡(hamburger)……范围之广涵盖了生活工作的方方面面。
可以说,我们每天都在不自知地使用大量外来语进行沟通,这种不自知的根源,恰恰是它们已经完全融入汉语,成为我们语言的一部分。
dimsum是按“点心”的粤语发音翻译成的英文词
而且,语言的融合往往不是单向的,而是互相渗透的,有外来语进入中文,也有中文词进入外语。例如在牛津大学出版的英语词典中,就有120多个和中国有关的词汇被收入,fengshui(风水)、dimsum(点心)、kowtow(磕头)、hutong(胡同)、hukou(户口)、guanxi(关系)、goji berry(枸杞)、wuxia(武侠)等,都在此列。像“功夫”这种老外很感兴趣的词,不仅被人家接受,还被做成了《kung fu panda(功夫熊猫)》返销给咱们。
kung fu(功夫)已经融入英语词汇当中
语言是在不断使用的实践中,逐步“混”出来的,只有在交流中不断混合的语言才有生命力。这个道理其实不用细分析,我们普通人都懂,何况专家们。那么,专家们在忧虑什么呢?
二、网络语言有其速朽的特性,不用外界干预,自身就会完成换代
其实专家们所忧虑的,无非是年轻人被某些粗俗乃至低俗的网络语言影响,说出的汉语不“纯正”了。其实从这一点来说,也能证明一件事,那就是专家们其实并不太懂网络语言。
因为,网络语言自身具有极强的“狗熊掰棒子”属性,严肃点说,就是自身更新迭代的速度非常快,可以迅速时髦,也会迅速腐朽,直至被抛弃。不信,你看看下面这段对话——
张三:“李四,你妈叫你回家吃饭”
李四:“不吃,蓝瘦,香菇”
张三:“这次考试不是挺给力的吗?”
李四:“天了噜!这叫给力?我这次考得真是x了狗了”
张三:“听你这么说,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,我考的还不如你”
李四:“然并卵,回家还是要挨骂”
……
你想不想抽他俩?不是对话内容讨厌,而是用词令人生厌,这么多过时的词还在这瞎用。然而仔细看看,这些词大多数是过去一两年内的词,在很多人眼里甚至是新词,像“蓝瘦,香菇”仅仅诞生了几个月而已。即便如此,这些词还是显得陈旧不堪,旧到如果有人像上述张三李四那样说话的话,会惹人侧目,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们。
这就是网络词汇特有的速朽属性:来得快,去得更快。既然它是一种用来标榜自己前卫、时髦的用语,那就一定与常青无缘。只有不断变换使用最新的网络热词,才能使一个人看起来酷酷的,有时尚感。在这种自我更新的体系下,绝大多数网络热词都在速成和速朽后,完成了其自身的使命。说白了,就算这些词想玷污汉语,都没机会多“污”一会儿。
您可能要问了,即使是“狗熊掰棒子”,总能留下点东西吧?当然,一小部分网络热词经过了时间的考验,留了下来,进入了汉语的常规词汇中。比如“菜鸟”、“屌丝”、“草根”、“山寨”这些词,由于准确生动阐释了某一新生事物、新生现象的含义,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语言空白,因此被留了下来。如今我们依然在使用它们,但不会再把他们当做网络词汇。
而另一些词则因为契合中国当代社会的一些问题,而顽强地挤进了汉语体系。比如“土豪”、“富二代”、“坑爹”、“打脸”等,这些词几乎都以贬义词的面貌出现在网络上,本没指望能有多强的生命力,但现实一次次“打脸”,一个个“坑爹”的“富二代”硬生生将这些词写进了中国词语史,也算是网络对当代社会的某种贡献。
有些词在网络时代被赋予了新的含义,比如“土豪”
在网络词语自我更新迭代的过程中,通过几亿网友的自然选择,会自动筛掉大部分速朽的词,留下一小部分进入汉语的词。这个过程并没有太多人为干预,也没法进行干预,再大的干预力量,能大过几亿人的自然选择吗?所以别怕所谓的玷污,在这件事上,人民的眼睛自然雪亮的。
三、即使拒绝网络词语,也应该先从春晚做起
其实,说到网络词汇的重灾区,有一个场合不得不提,那就是央视春晚。每年央视春晚都起码有一个这样的小品:用各种网络词汇贯穿台词,演员表演往往很浮夸,在说到网络热词时特意停顿一下,把头转向观众,用抑扬顿挫的语调把这个词或这句话念出来,好像是在告诉观众:注意呦,我要说流行词了,看我时尚吧?
以下是网友总结的2016年春晚小品《快乐老爸》中的网络热词。这个由冯巩、徐帆、白凯南、王孝天主演的小品一共十几分钟,热词起码出现了十个,差不多每分钟都会蹦出一个来:
1、“我就是我,不一样的烟火”
2、“颜值”
3、“暖男”
4、“长腿欧巴”
5、“主要看气质”
6、“吓死宝宝了”
7、“明明可以靠脸吃饭,偏偏要靠才华”
8、“坑爹”
9、“别夸我,我会骄傲”
10、“此处应该有掌声”
更主要的是,这些词与小品内容并不完全贴合,很多是为了说热词而生搬硬套上去的。比如徐帆来冯巩家串门,敲了几声门,冯巩问:“谁啊?”徐帆回答:“我!”冯巩此时突然扭头面对观众说了一句:“我就是我,颜色不一样的~~烟火!”
这哪儿挨哪儿啊……
春晚像这类的用网络词语构架的小品,往往会比较尴尬。因为春晚是对过去一年的总结,热词也往往是过去一两年内比较时髦的词。但正如上文所说,网络热词除了少数能进入汉语词汇序列的词之外,大部分都是速朽的。春晚是中国人每年最在意的晚会,审查极严,有的节目要准备半年之久,不断打磨。这种慢工出细活的工作态度值得肯定,但却与网络热词的流行趋势相违背。
比如最近网上流传着一份2017年春晚节目单,其中傅园慧参与表演的《开场歌舞(洪荒少年 喂鸡舞)》,贾玲、白凯南合说的相声《蓝瘦不香菇》,蔡明、潘长江表演的小品《一个小目标》赫然在列。甚至一个由李童、登封市少林鹅坡武术专修院表演的杂技节目,都起名叫《洪荒之力》。目前尚不清楚这份节目单的真实性,但按以往春晚的习惯看,出这样几个节目是非常有可能的。
如果说上行下效的话,春晚对中国人的示范作用实在太大了,大过任何的媒体,也大过所有的大v、公号。大家看春晚都把说网络热词当个时髦的事,肯定也会引发效仿之风。所以如果专家们真想刹住滥用网络词语的“歪风”,恐怕要先从春晚整风开始。想仅靠老百姓自觉,媒体自省,营销号自律就能“整顿”好网络词语……那真是想多了。
结语:
语言的形成和发展,其实是个极为民主的过程,十几亿人一起使用,每天在交流中随时更新迭代,才形成了有生命力的鲜活的汉语。权威、专家的建议、引导,春晚这种强势平台的示范作用当然重要,但真正决定汉语流变的,是我们每一个普通人。与这十几亿人口的洪流比,网络词语的“污秽”实在太微不足道。玷污汉语?它们还真没这能力。